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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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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薩

周斯玉今日唇上擦的胭脂叫軟香玉,櫻珠般鮮艷的紅色,是故意擦給小菩薩看的。

現下她,羅裙遍布黃泥漬,發髻滂散,溜了兩縷頭發在光潔白皙的額前。

裊裊細腰,盈盈可握,一身我見猶憐的嫵媚風流。

不換臟了的衣裙,不挽松了的發髻,是因不想小菩薩看出她的“別有用心”。

徐恕目光不避忌,定在了周斯玉身上。

周斯玉羞答答低首,假裝用帕子額上的汗珠,實則讓帕子上的胭脂掃過兩頰,再仰起漂亮的小臉時,飽滿的雙頰酡紅如醉。

嬌羞有餘,憨頑可親。

引得看客心癢癢、神恍惚。

徐恕對周斯玉的怨氣消了大半,聘她為妻,捎帶上幾分真心也可。

娘親的話猶在耳畔,“兒啊,世間越漂亮的女人,越會騙人,萬不可輕易交心。”

他上過一回周斯玉的當。

這個小娘子,頂會賣弄自己的美色,是不折不扣的一柄美人刀。

說好聽點,周斯玉豁得出去。

說不好聽點,她根本不知道廉恥二字如何書寫。

見徐恕這花癡樣兒,竇太後忍俊不禁,轉首向臺階下立著的周斯玉輕言細語道:“去哪兒瘋玩,滾了這一身的泥回來,都多大的人兒了,還和小孩兒一般。有遠客至,快去更衣再來見客,莫失禮於人前。”儼然一個疼惜女兒的慈母。

周斯玉提起裙擺,拾階而上,大方地站到徐恕面前,隨意將溜著的頭發撥弄到耳上,“小菩薩,我這樣可失禮?”

她耳下小荷葉妝的翠玉耳珰搖搖晃晃,他的心神隨之搖曳蕩漾,她那瑩白的耳垂,他曾輕輕咬過一口,滋味不錯。

徐恕:“臣見過殿下真正失禮的時候,殿下比從前,收斂了許多。”

周斯玉自然明白小菩薩在陰陽怪氣什麽。

她輕揚唇角,臉上的笑意勝卻春風。

那段風流往事,她並不以之為恥。

尊貴的長公主也好,低賤的妓子也罷,於她周斯玉而言,不過是給外人看的一張皮。

“人無聊了,總得找點樂子不是。”周斯玉唇角含著一抹譏諷的笑,到他耳邊小聲道:“小菩薩,你那夜……難道不想要我嗎?”輕輕往他耳裏吹了一口氣,“怎麽辦啊?小菩薩,自與你分別後,我可是夜夜夢你,日日想念得你要緊呢。你呢?想過我嗎?”

她好似話本子裏蠱惑人心的魅妖。

徐恕面生潮紅,豆大的汗珠滑落臉頰,滿腔燥熱無處發洩,緊攥住雙拳,攥得手指骨節泛白。

他退後了一步,與周斯玉拱手作揖道:“臣與殿下來日方長,殿下不必急在今朝向臣表白心意。”

徐恕的聲音大的,滿宮院的人都能清楚聽到,且一字不差。

竇太後面露詫異之色,女兒何時與徐恕有過交集?

聽徐恕的意思,女兒還倒追他了?

“小玉兒,中看不中用的東西,母後是如何教你處置的?”

“摔碎了砸爛了,丟火裏扔水裏,也不能說自己喜歡,旁人聽了會以為兒臣品味差。”周斯玉笑眼望著竇太後,“可小菩薩不是東西,兒臣與他去歲七夕燈會定情,發誓就算他是個扶不起的阿鬥,兒臣也認命了,嫁雞隨雞,嫁狗隨狗。”

徐恕:“?!”

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別扭?

“哦?七夕定情,小菩薩,你來說,去歲七夕燈會與小玉兒如何定的情啊?”竇太後狐疑地看看徐恕,又望望周斯玉,二人相貌是登對,和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差不離,但竇太後就是想不明白,女兒怎麽會鐘情徐恕這個紈絝草包?

徐恕望向周斯玉,壞笑道:“殿下,臣能否如實答太後娘娘?”等她慌神。

周斯玉回以莞爾一笑。

“母後面前,說假話,是要掉腦袋的。小菩薩,你自己拿主意吧。”

她才不慌,去歲七夕那夜又不光她一人荒唐,小菩薩說實話,丟得是大梁皇室與北朔王府兩邊的臉面,可能母後動起怒來,還要砍小菩薩的腦袋,砍不砍得成兩說,小菩薩總要吃點苦頭再出宮的。

徐恕權衡利弊,忍氣吞聲好了。

“太後娘娘,容臣細稟。去歲七夕佳節,臣與清河長公主相逢於江寧郡燈會上,臣無用,站在橋上觀個燈還被人擠落下橋、跌入河裏,臣不通水性,幸得花船上的殿下奮不顧身跳河相救,殿下將臣救上岸後,觀臣容色,驚為天人,殿下對臣一見鐘情,賭誓發願非臣不嫁,”

徐恕說得半真半假。

那橋原是風塵橋,那河本是清酌河。

擠他下橋的,是捉弄他的一夥妖艷妓子。

花船上救下他的,是江寧鳴翠坊的花魁娘子玉奴。

他也想不到,與自己荒唐一夜的妓,真實身份會是大梁的清河長公主。

周斯玉肯定了徐恕的話,上前扯動竇太後的衣袖撒嬌道:“母後,對的,兒臣與小菩薩是一見鐘情,兒臣此生非小菩薩不嫁。”

女兒心意堅定,竇太後也不好再說什麽,唯有允了二人的婚事。

*

用罷午膳,周斯玉相邀徐恕去禦花園散步。

二人停在了未央殿門口的桂花樹下。

恰是桂花香的時節,滿樹芬芳。

周斯玉彎下腰,拾起地上的一串桂花,插到鬢間。

“小菩薩,你低頭聞聞,這花香不香?”雙手環住徐恕的腰,臉蹭了蹭他的胸膛,而後情意綿綿地仰首望著他。

徐恕驚訝於她的主動大膽,鬼使神差地聽了她的話,垂首嗅她鬢發間的桂花香。

除了桂花香味外,另有一股幽香從她領口處散發,要人癡迷,引人淪陷。

趁此良機,周斯玉偷偷拽下他腰間的通關令牌,此為山海關通關令,山海關過去,便入北朔境地,山海關可說是北朔的第一道大門。

將通關令牌斂入袖中後,又給他掛回一扇她偽造的通關令牌。

偽造的這枚通關令牌,很容易讓人識別出是假的。

周斯玉生怕徐恕這個草包,辨不出通關令牌的真假來。

“買江寧鳴翠坊花魁娘子玉奴的一夜,一千金足矣,可娶殿下回北朔,要花費臣一百萬金。”

徐恕取下了周斯玉鬢間的桂花,置於掌心揉碎,揚於地上與塵泥做伴。

“兩相比較之下,臣更喜歡殿下玉奴的身份,臣在北朔,為殿下建一座鳴翠坊如何?還是殿下更願意去紅袖樓款待恩客?”

紅袖樓,與鳴翠坊一樣,是風花雪月場所。

“都可。”周斯玉笑意盈盈看她,一絲生氣的語氣都沒有,情緒掩藏得極好。

“殿下的教養當真好啊。”徐恕用力捏起她的下巴,迫她直視自己。

她的眼眸溫柔含情,他竟有些動容與心軟。

深深一吻,誓要她表露出壓抑在內心的厭惡。

徐恕並不信周斯玉像尋常女郎一樣,是個以貌取人的花癡。

唇舌糾纏,他的鼻息亂得很,清晰聽到他“砰砰砰”的心跳聲。

周斯玉暗暗發笑,小菩薩這個流連歡場的浪子,心也會亂嘛。

她唇上的胭脂,不一會兒,全被他吃盡。

待徐恕放開手,周斯玉低聲喘息,右手牽住他衣袖的衣角,柔聲道:“床笫之間,我的教養亦不差,小菩薩,你會……你會……騎馬嗎?”

“不會。”徐恕的臉立時紅了,床笫之間的教養,她這話聽起來黏嗒嗒的。

“你以為我說的馬兒是什麽?”周斯玉繼續言語挑逗,媚眼如絲。

徐恕這才反應過來,他以為的騎馬與周斯玉口中的騎馬,完全是兩回事。

“周斯玉。”徐恕正要發怒,面頰上猝不及防落下她一吻。

他怔住,臉更紅了。

忘記想和她說的話了。

反正不是什麽好話。

“大皇姐。”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從未央殿正門奔出來,她是皇室行三的嘉寧長公主。

“小昭,走,大皇姐帶你去午睡。”周斯玉目的達到了,借口開溜,再與徐恕呆下去,他就要真生氣了。

現如今這分寸,她拿捏得剛剛好。

撩撥起他的欲念,卻不幫他澆滅將要燒起來的心火。

要他對自己朝思暮念,牽腸掛懷。

*

周小昭牽起周斯玉的手,蹦蹦跳跳回未央殿中去。

跨過門檻時,周小昭回頭望了徐恕一眼,大聲道:“大皇姐,那個好看的大哥哥不就是你天天畫的小郎君嗎?他比大皇姐畫的還要好看呢,像是——”周小昭的小手指擱在唇上,溜了一轉紫葡萄般的眼珠子,“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,神仙嘛,和凡夫俗子長得不一樣的。”

立在桂花樹下的徐恕聽到了周小昭的話,終於肯相信周斯玉是個看臉的花癡。

周斯玉這癡病還不是一般的癡病,是發了狂、入了魔的那種。

她竟然天天畫他,一定將他畫得很醜,北朔的畫師,就找不出一個能畫出他原貌的人來。

也怪他生得過分好看了,惹得她春心蕩漾,一見面就對他投懷送抱。

徐恕竊喜,見周小昭還在回望自己,極力壓下忍不住將要揚起的唇角。

目送姐妹倆身影徹底消失,徐恕摸著面頰上周斯玉剛剛吻過的地方,覺得她當自己的未來妻子還可。

*

霜華殿。

竇太後命人安排給徐恕的下榻之處。

浴堂中,太監伺候徐恕寬衣沐浴,徐恕這才察覺自己腰間的通關令牌是假的。

他勃然大怒,一腳踢破了身旁的梧桐木浴桶。

水聲嘩啦,淹了一地。

徐恕腦海中唯浮現周斯玉的面容。

這已經是她……第二次偷他的通關令牌了。

卿本佳人!奈何做賊!

徐恕將手中的假令牌捏成了一捧粉末,面目猙獰得可怕,他絕對忘不了今日所受的恥辱,從來沒有在一個女人身上栽兩次跟頭。

周斯玉……老子弄死你……

徐恕穿好衣裳,提劍去春日殿興師問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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